2013年5月28日 星期二

山神的恩典


在這個月,第一次要去三地門鄉帶領婦女自我成長工作坊之前的前一天晚上, 我躺在床上,尚未睡著,但也未完全清醒之際,我聽到耳邊有個聲音在說「他要來了!」。那時,我心想,等會是誰要來了啊?會不會又是一次強力的壓身呢?雖然腦袋想著,但感覺到心是很安定的,平靜的等待著,就這樣等著等,我進入了夢鄉。

一晚就這樣過去了,隔天早上醒來,心裡還滴咕著「哪有來啊?」

直到過了23天的昨日,是我們這個部落婦女團體的最後一次聚會,這一次的聚會時間是訂在晚上六點到十點。於是,我就臨時決定,要趁工作坊前的空檔,再進入一次部落裡的山林溪谷。





第一次進入這個溪谷,是在上週二的婦女團體工作坊結束之後,我的一個摯友,在黑夜中,她扶持著我,用頭燈,照亮眼前的小徑,帶我走入沒有人煙與光害的山林中。那晚,從山谷中吹來陣陣微風,我們都知道山神在歡迎我們的到來。


第二次進入這個溪谷,是我一人獨自進入。原本,也想要約朋友一起前來,一連打了兩通電話,一個沒空,一個沒接。當下,我就知道,我只能自己孤獨進入。

從里港交流到下來,我直直地沿著鄉間小徑,往眼前的高山開。山,巨大又溫柔矗立在我眼前,我一邊開車,一邊吟唱著給山的請禮歌。突然,在泰山這個村落,有個咖啡色的巨大鳥類,從我的擋風玻璃前飛過,直往天空。我嚇了一跳,想說:「什麼鳥,這麼大啊?!」後來想想,不是老鷹,就應該是隻會飛的公雞吧!

真好!如果不是老鷹,而是看到一隻公雞,那麼,可以看到會飛到這麼高的公雞,可以見證他回到自己原始的狀態。真好!

開到要進入山谷的曠野中,我停下車。再次跟山神請安,告訴祂我來了,並且等待,傾聽祂的指引,那來自微風的訊息。

得到可以進入的訊息之後,我拉起我長裙的裙擺,拉高到臀部之下,朔溪往上。我一直往上,也跌個狗吃屎,裙子溼到就快要接近屁股了。想到等等就要用濕濕的裙子帶團體了,我笑了,笑著自己的率性。

走到一個岩石旁坐著時,耳邊有個聲音告訴我:「孩子,再往前走一點。」

於是,我起身,往前走了兩步,就在溪水中,看見有顆閃閃發亮的石頭,我們一眼就看見彼此。拿起Dali,我驚訝地發現,在Dali的上方,有個前後相連的小洞孔,可以讓我穿進繩子,成為項鏈,而且Dali很輕,很適合掛在我的胸前。




我雙手合十,將Dali放在我的手掌中,感受到他與我心輪的相互震動,當下,我就知道,這是山神賜給我,讓我在這段時間,陪在我身旁,提醒我自己是誰的見證人。而我也知曉,有一天,我會再把Dali轉送出去。

不佔有,而是流動著。




我將自己的雙腳浸泡在溪中,靜坐直到晚上的工作坊要開始之前。整座山谷,都沒有人,只有水聲,以及無數的自然聲音。



若我以為,我進入山林的旅程直到這裡就結束了,那就真是大錯特錯了。


***

晚上,在成員看見彼此美麗的靜心中,我也閉起雙眼,邀請自己的靈魂站在我的眼前,我看見自己在月光灑落的溪水上,我全身赤裸的,仰躺在水面上。

當下,我就決定團體結束之後,我要再次進入山林裡。

當工作坊結束時,我探問著參加團體的婦女們,可否借給我一條擦身體用的毛巾?負責的社工笑著說:不用,今天我有準備要送給大家的快乾毛巾,老師,你也有一條。

我哈哈大笑,跟每個婦女說:這下,我去定了!等等,別跟你們老公說我在溪裡面裸泳喔!

有人跟我說:老師,這樣太危險了,那邊在八八風災之前曾經淹死很多人,我們晚上都不太敢去。我心想,無論在哪裡,都市裡,還是部落裡,都有死去的人,對於這個,我心無恐懼。

然而,在我之後開車前往溪谷的道路上,我心中浮現了第一個恐懼。

我看到路旁,有四五個男生在那聚會喝酒,在他們的注視下,我開著車彎向前往溪谷的小路上。但是,想不到,我恐懼的本能,竟讓我彎錯了方向,走錯了路,繞了一條遠路,在沒有人知曉我進入溪谷的狀態下,我潛行走入。

潛行,是野性女人的本能,是要招喚內在力量的自我保護之道。

第二個恐懼,則是我在黑暗中,月光被雲層籠罩住,我站在通往河谷的小路前,凝望著遠方的黑暗。我突然發現,這條道路雖然跟上週以及今天下午的道路是相同的,然而我的心境卻是不同。上週晚上,有朋友陪,有頭燈照射地上;今晚,只有我自己,沒有任何文明產物的燈光。

對盡頭的黑暗,我開始恐懼了起來。我猶豫著,是否就停留在這裡即可。

在黑暗中,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,特是明顯。

我雙手放在胸前,與自己的恐懼同在。

於是,我閉上眼睛,再度向山神請安,詢問入山的同意與許可。

突然,我聽到山神的回答:「接受自己,可以走到哪裡,就到哪裡。」

在內在的觀想中,我突然領悟,我對外在環境中遠處黑暗的恐懼,就如同我對自己要通往內在靈魂力量的恐懼,那條道路,都是如此的孤獨與黑暗。然而,我知道,在黑暗的盡頭,是本體與原生力量。

於是,我告訴自己,行走時,就看著腳趾頭前方10公分處,只要注意自己的腳下,腳掌10公分前,有沒有蛇、動物、昆蟲的經過,專注於每一個我走在的當下。

我就這樣,穿越了黑暗小徑,走到了溪谷。

我褪下所有不是我原始身體與力量的外物,手錶、髮帶、上衣、長裙、貼身衣褲、鞋子。

我赤身,赤腳走入溪流中,用最原始的自己,與溪谷山林相印。

我仰躺、正面漂浮、甩頭浸入水中,看著黑暗中的水底;我靜坐、山式,呈現天人合一的靜心;我的身體,舞出各式各樣的姿勢與律動,感謝天地山林溪谷在今日的允許。

在水中,我褪下外在世界的自我定義,回到最原初的自己。

原來,這整個回歸山林的過程,是我這一個靈魂,回到靈魂源頭的受洗,以及小我對靈魂的承諾。

在岸邊的岩石上,我打坐著,聽到山神對我說:站起來,轉三圈,我要送你一個禮物。

我起身,轉三圈,回到看著河水流動的位置。我找尋山神要送我的東西,然而,黑暗中,除了大塊岩石、以及盛開的白花,其他的,我什麼都看不見。

等等!

我凝望著腳下的溪水,那被岩石激起的白色浪花,一直不斷的往下流動。

從觀看河流的流動中,我收到了山神的禮物。

在進入山林的前一晚,我不斷地問著自己:我輪迴千世、萬世,到底是為了什麼?

今晚,我終於知道。我輪迴千世、萬世,只為了回到源頭。

我收起山神給我的禮物,以及對自己骨盆附近前世傷口的看見,回到現實社會中。

* * *

沿著沿山公路,我看到被雲層籠罩的月亮,開始露出光亮來,照耀在群山上。




 或許,我可以這麼說,我回來了,我也沒有回來了。